第一千六百一十章:公道自在人心
在這一路入城,便見這讀書人浩浩蕩蕩,烏壓壓的看到盡頭,人們哀鴻遍野,這些人在鄉間,蓄養奴仆,又有租客,掌握著許多百姓的生計,每一個痛哭流涕的士紳背后,可能都有數十上百個依附于他們身上的百姓。
因而……張懋忍不住皺眉,心里想,這江南士紳……可不好招惹啊。
當然……他依舊面無表情,可心里就不免發出冷笑了……
本官帶兵來此,首先碰到的就是這么一樁事,這是借故想要給他來一個下馬威嗎?
待升座之后,都督府外頭,便又積攢了烏壓壓的人,人聲鼎沸,嘈雜的很,隨來的親兵想要將人驅走一些,可那人潮卻是驅不開的,反是讓親兵們的隊伍散了。
帶隊的武官,自是不敢讓人揮舞鞭子驅趕,他就算思維再簡單,卻也知道今天這事不簡單,若是將這些士紳和讀書人抽韃開,絕是免不了引起眾怒,屆時只怕麻煩更多,于是忍不住拼命的擦汗,焦灼萬分。
張懋自然是沉得住氣的,待六部諸官紛紛眾星捧月一般圍他坐定后,他顯得溫和的看了那戶部尚書劉義一眼,才道:“劉公,方才這些百姓所陳之情,劉公既是戶部尚書,久在南京,不知有何看法?”
劉義顯然心中也早有準備,不假思索的立馬就道:“我大明得國以來,江南的稅賦,最是沉重,可是……英國公想來也知,如此沉重稅賦,江南諸府恰恰駐防的軍馬,卻是最少的。國公,朝廷以區區數十衛不滿編額的人馬,便使這江南百五十年來,長治久安,這……是因為什么緣故嗎?還不是江南諸紳,個個都是飽讀詩書,公忠體國之人,這外頭泣血陳告之人,哪一個祖祖輩輩,不曾有過被朝廷和官府旌表的經歷,家家都有欽賜或是官賜的牌坊,這樣的人……若不是實在被逼到了絕境,怎么會連斯文體面都不要,在此哭告?”
張懋聽罷,便陷入了沉默。
尚書就是尚書啊,這么一席話,且不說是非曲直了,事情的真相,似乎都已不重要,卻足以讓人滋生出對齊志遠等人的同情。
張懋啞口無言,他是粗人,唯一有點文化的事,就是代天子祭祖,此時聽了劉義語重心長的話,張懋竟是臉色溫和了許多。
此時,劉義又接著道:“而至于那欽差,自是十惡不赦,現在坊間都在說這欽差與西山錢莊有關聯,老夫也確實打聽到,這欽差在京里置產,自西山錢莊告貸了不少的銀子……他突然暴起殺人,被殺之人素有清名,在這南京,為人所敬仰,這曹都御史,嫉惡如仇,可能也是聽說了西山錢莊侵奪土地之事,而這欽差……仗著皇命在身,這才對他下此毒手,國公……這里頭的是非曲直,實是難以分辨,不過……下官卻以為,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墻,現在外頭風言風語,定是有所根據,這江南士紳百姓,無不可惜曹都御史,曹都御史的家眷,也在前兩日抵達了南京,哎……下官是親眼見過,驚聞如此噩耗,哭的死去活來,教人見了垂憐啊。”
劉義開口,其他人紛紛頷首點頭。
張懋板著臉,心里卻想,繼藩,你這混小子,可真給老夫惹了大麻煩。
他面上卻是不露聲色,轉而道:“欽差請來了嗎,多帶一隊人馬去,免得他畏罪潛逃,當然……這沿途,要客氣,他乃欽差,無論是天大說的罪,也非爾等可以冒犯。”
接著,臉色一沉,轉頭又道:“請諸紳,推舉幾人進來,本官要親自詢問。”
劉義等人心里便有計較了,知道此時…………張懋心里大抵已有了數,就算不偏向齊志遠人等,至少為了防止出什么亂子,也斷然不會和齊國公同穿一條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