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二章:好圣孫
所有人都明白。
王守仁這廝,賊壞賊壞的,可你不得不佩服他,他教授人學問,很有道理,能把許多事,講的很透。
連方繼藩,有時都遠不及他。
朱載墨朗聲道:“師兄卻說,問題就在這里,天下的民,有許多種,可是圣人為何要一語概括呢,這是因為……孔圣人之世時,所謂的民,本就是國人啊。什么是國人,與公卿同姓者方為國人,出了城郭,外頭統統都是野人,是奴隸,他們本就非人。”
朱載墨的每一句話,都讓人聽的心驚膽顫。
弘治皇帝凝視著自己的孫子。
朱載墨繼續道:“這是一千多年前的學問,一千多年前,還是只有周天子,有諸侯,有國人,有野人的時候。可圣人的學問,已傳至一千多年,人們還抱手著四書五經,大父,四書五經是好的,孔圣人能開創儒學,自有其了不起之處。可是……大明天子的恩典,難道只沐浴給白色的民,可對黑色的民,卻可以無視嗎?”
“前幾日,劉師傅說起定興縣的事,他說民憤極大,孫臣就在想,這是白色的民,民憤極大,可他們本就受了大明無數的恩典,朝廷給予他們無數優渥的待遇,現在,只不過希望,他們能夠和窮苦的黑色之民一樣,繳納稅賦而已,他們便生了怨恨,大父,所謂的君君臣臣,該是這樣嗎?孫臣認為,定興縣絕不會亂,很簡單,白色的民生了怨恨,他們會痛罵,他們會裹挾許多無知且愚昧,沒有讀過書的黑色之民,故意滋事。可是……終究,歐陽大師兄在定興縣做的事,沒有令黑色之民,生出憤慨之心,怎么會亂呢?”
“歐陽大師兄,一定明白這個道理,因為王師兄都這樣厲害,大師兄,怎么會不厲害呢……”
說到此處,朱載墨的眼里,放出光芒。
他小小的腦袋里,有無數的疑惑,而能為自己解惑的,卻都是這些從各地趕回京師來的師兄們。
“只要歐陽師兄能分辨出黑色和白色之民,不給白色之民,利用黑色之民滋事的機會,那么……白色之民,所有的手段,都不堪一擊。大父,大明的皇帝,是天下人的父母,浩蕩的皇恩,理應惠及天下,而不是一小撮的人,倘若如此,那么才是天子失德。白色之民,是皇帝的臣民,為天子的,理應愛護他們,可黑色之民,亦是天子的骨肉,豈可偏頗?”
弘治皇帝本是繃著臉,一臉嚴肅,聽到此處,眼眸里,竟突然多了幾分柔和,他看著自己的孫子,聽著孫子說的話,心里頭,有一股莫名的東西,在涌動。
方繼藩在旁,看著這小妖孽,雖知道,這家伙定是從王守仁等人那兒學來和歸納的,可心里,不免在想,我方繼藩,也是有孫子的人,可我那孫子,除了吃……哪里懂這么道理啊。
劉健等人,滿是駭然,他們驚駭于,一個孩子,竟可將他們藏在心底卻不敢吐露的道理,統統說了出來。
朱載墨道:“平時,總是白色之民,叫嚷的最兇,總是他們的聲音,最大。總是他們說的話,都有道理。而黑色之民,不懂什么道理,如孫臣親眼所見的黑色之民一般,他們勉強能吃飽,有衣穿,便感恩戴德,哪里懂什么道理。可是……若是所有人認為,為政者不公,只袒護著白色之民,放縱黑色之民被欺辱,被漠視,有白色之民,在稱頌著天下如何太平,江山就可永固,這就錯了。匹夫一怒,尚可以血濺五步,千千萬萬的匹夫,他們平日隨意被作踐,隨意被欺辱,隨意被踐踏和捉弄,他們挨餓,他們受凍,他們如豬狗,可一旦,他們無法忍受了,那么……盛世太平,君君臣臣,禮法綱紀,什么圣君,什么仁政,統統都會毀之一炬,短短數年,便要天翻地轉……”
弘治皇帝聽的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