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錯鑄就
轉眼間已經是天宣七年。
蒼鷹在飄灑雪粒的蒼穹上翱翔,偶爾發出一聲唳鳴,叫天地逾發寂寥。
連綿起伏的山嶺峰谷都掩蓋在皚皚積雪之下,在云朔大地上綿延數百里的恢河此時也全不見蹤跡。
天地間只有冰雪,無盡的冰雪。
朔州的城墻、城樓、院落以及街巷,也都積滿雪,仿佛一只巨大的冰雪之印座落在山川之前——此時的朔州人少城闊,從蒼穹俯瞰下去,城頭數百值守兵卒身上積滿雪,絕大部分時間都像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百余騎從西的山谷里馳出,將天地之寂寥打碎掉,很快馳至南城門前。
南城門徐徐打開,就在這隊騎兵待要進城之時,這時候卻在數騎從正南方向快馬往朔州城馳過來。
為首的那名騎士在城門前勒住馬,遲疑的朝南面看過去。
盧雄在城門前勒住馬,下馬來見徐懷。
他見徐懷身后不少人身上的衣甲都染有斑斑血跡,鎧甲縫隙以及戰馬身上還有沒有來得及取出的箭頭,顯然是經歷過一番激戰歸來。
雖說這么多人都說笑如故,還有不少人認得盧雄,都頷首示意或大聲打招呼,顯得士氣很高昂,但這些人除了帶有不少空乘的戰馬,卻沒有一人的馬鞍旁有收獲的敵人首級,盧雄疑惑的問道:“徐懷,你們剛剛從哪里回來?”
“前些天不斷有山胡從西山殺出來,擾襲朔州,這次我們提前偵察到又有山胡要跑出來折騰,當然要表現得熱情點,趕在半道好好迎接他們一番!”徐懷笑著跟盧雄說道。
朔州以西的黑坨山、猴子山、大潭山、黑堡山等山巒作為呂梁山余脈,往北綿延有數百里之廣,直至豐州境內與陰山主脈接上。
在云朔堪輿圖上,這一片山嶺統稱為西山。西山乃是較為典型的峁塬地形,崇山峻嶺不多,千百年來于此棲息的諸蕃部族統稱為山胡人。
西山南接嵐州的管涔山,西臨恢河河谷,北銜陰山,西臨黃河。
西山以西的黃河,乃是黃河大幾字灣的東段,乃是黃河沿陰山南麓從西往東水勢為西山所阻后轉向往南流淌的河段。
黃河這一流段,北面河套平原乃是黨項人控制興慶府及夏州,南面則是大越控制的府州及麟州。三塞之一的偏頭砦就位于黃河這一流段上。
雖說山胡諸部長期以來都附庸于契丹,但西山特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山胡諸部長期以來左右逢源、容易當墻頭草的投機本質。
這也決定了三方勢力之間一方有事,另兩方即便不會直接出兵,也會千方百計通過山胡諸部做一些文章。
十七年前契丹西京道悍然發動邊釁南侵嵐伐,后為靖勝軍殺得一敗涂地,雖說雙方很快休兵止戰,靖勝軍、天雄軍也隨之南撤,將恢河河谷還歸契丹,但契丹在恢河河谷的軍事實力嚴重衰退,山胡諸部便在黨項人的挑唆、支持下,頻頻發起叛亂。
曹師雄、曹師利兄弟二人,便是蕭林石當時不得不借助漢軍力量鎮壓山胡叛亂而崛起的。
十六七年過去了,越燕重開邊釁,西邊的黨項人也再次蠢蠢欲動起來,軍馬大舉往夏州一帶聚集,同時西山地區的山胡諸部也比以往更為活躍。
過去一個多月時間里,未見契丹本部兵馬從大同或應州方向殺來,卻是山胡諸部的騎兵隔三岔五從西山殺出,襲擾朔州。
這些山胡人數次襲擾朔州,舉的旗號還是奉西京留守蕭辛瀚之命收復朔州。
不過,這一次山胡諸部躁動背后站的是黨項人,還是赤扈人,徐懷就無法確認了。
雖然赤扈人此時將主要兵馬都集中大鮮卑山以東,全力攻打契丹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等腹地,但赤扈人的勢力范圍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經抵達陰山北麓,很難保證當前以兼并契丹全境為主要目標的赤扈人,就一定沒有跟陰山以南的山胡諸部聯絡。
當然了,在赤扈人的騎兵主力南轉之前,徐懷還不怕之前被曹師雄、曹師利率領的八千清順軍就打得丟盔棄甲、不得不再次降服于契丹的山胡諸部能成什么大患。
不管山胡諸部背后是不知死活的黨項人還是已經有意謀云朔之地的赤扈人,既然他們甘愿為虎作倀,徐懷也不介意借他們磨礪桐柏山卒的刀鋒,順便從他們從手里多搶一些緊缺的戰馬資源。
徐懷將朔州最近兩次與山胡人的沖突說給盧雄知道,也表示他懷疑山胡諸部這次躁動,幕后很可能不是黨項人,而是赤扈人。
“朝廷剛有新旨過來,王稟相公特地叫我過來跟你們言語一聲。”盧雄說道。
“天雄軍潰滅于大同的罪責,總算是厘清了?”徐懷問道。
“一團糊涂帳,哪里能厘得清啊?此外,官家對蔡鋌圣眷正隆,岳海樓刺殺事這次似乎并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葛伯奕奪魏遠侯爵,貶晉州觀察使,率葛家族人遷汴京居住,劉世中以宣撫使兼河東經略使,蔡元攸與王稟相公以及王番郎君、朱沆郎君這次都要奉詔回京!”盧雄說道。
“朱沆郎君這次也奉詔回京?那還是郭仲熊繼續出知嵐州軍事?”徐懷震驚的問道。
蔡鋌圣眷正隆,岳海樓刺殺葛伯奕,只要蔡系切割得早,未必就能動搖得了蔡系的根基,徐懷對此早有預料。
一直以來大越都推崇制衡之術,哪個大臣再得寵,朝中也基本不會任其盡數掌握一個方向上的軍政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