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道途坦誠
柳進深感浩宇之言確有幾分道義,然而割舍祖宗之地卻令他內心掙扎不已。在一番思量之后,他緩緩開口:“我還未至修行無望之齡,并且柳氏靈谷齋歷經數十年經營,焉能輕易棄置不顧?便讓慧兒她娘隨你們返京吧,如此也可就近照料你們的生活。待到我修為再也支撐不住店鋪之時,再去京都享受女婿和愛女的敬養之福也為時不晚。”
浩宇見岳父柳進留戀故土,便不再強求。隨后一天,他攜手呂岸重訪舊地,果真察覺村民們對他雖禮貌有加,卻失去了兩年前的敬畏之情,看向他的目光亦有所不同,顯然是把他視作了凡塵宦官之人。對此,浩宇并未過多在意,他知道欲鏟除魏忠賢之流,必要有所取舍,眼前這些人對自己的誤解,終有一日會得以澄清。
直至酉時,夕陽西垂之際,浩宇方至縣城南部的城門外,只見胡烈已在那兒恭候多時,身邊并列著三匹靈駒。一見浩宇二人到來,胡烈立刻迎上前去:“大人,此刻我們就出城吧,前往目的地還需馳騁數里路程呢。”
浩宇淡然一笑,道:“此時正值陽春三月,正是踏青賞景的好時節,不如我們就借此機會夜間游覽山水吧。”說完,率先翻身上馬,朝城外馳去。呂岸與胡烈緊跟其后,假使非因天色漸暗,他們一行倒頗似某位仙宗貴胄攜侍出游踏青的模樣。
抵達胡烈祖傳居所時,天已徹底漆黑。所幸一路皆有駿馬疾馳,途中并無阻礙。此處乃是一座看似尋常,實則隱含天地靈氣的老宅,外圍種植著各類花卉綠植,在春意盎然之際爭艷斗麗,充滿生機。遠處傳來馬蹄聲響,一只駐守在外的大黃犬聞聲狂吠,然而辨認出是胡烈后立即止住吠叫,歡快地搖尾圍繞著胡烈的坐騎轉圈。
目睹此景,浩宇不由得微微一笑,向那黃狗投去一眼,問胡烈:“胡捕頭,這些花卉綠植皆是你親手栽種嗎?”胡烈跳下馬來,笑意吟吟地回答:“這只阿貴犬確是我親手撫養長大的,至于這些花草,則是在田師爺到此之后栽種起來的,未曾想他不僅精通道法陣圖、財政刑法,連培植花木之術也是爐火純青,我這祖宅因此沾了不少光呢。”話音未落,二人已行至茅籬門前。
此時,瓦房內木門悄然打開,走出一位手持古籍的老者,對著胡烈微笑道:“胡捕頭深夜來訪,莫非是對我這祖宅不放心,抑或是有重大事宜需與老夫共議?嗯,怎么還有兩位貴客一同前來呢?”
胡烈邁步向前,助浩宇推開一道竹編的院門,笑語道:“非我欲會田真人,實乃有人欲與此尊面談,故而我便將他帶來相見。”
“何謂田真人?老夫早已辭去衙署幕僚之位,如今不過是一名山野村夫罷了。”借著微弱的月華,他看清首先進入之人,頓時驚愕:“竟是你!”
“田真人,別來無恙!”浩宇細細端詳田鏡,發現他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顯然已完全融入這鄉間修煉的生活,心中那份昔日的歉疚也隨之減輕。
“原來是浩真人駕臨,老夫有失遠迎。”田鏡笑容依舊,拱手行禮。浩宇忙以抱拳回應:“田真人客氣了,今日在下已非爾上級,不必如此禮敬。”
田鏡心頭疑惑,不明浩宇為何會尋訪至此,然而面上依舊含笑,揮手示意:“浩真人,胡捕頭,及這位道友,請進屋內說話吧。”浩宇與胡烈等人也覺門外交談諸多不便,遂步入屋內。屋內的擺設簡樸至極,僅有一張木桌,一張榻,幾把木凳以及一盞靈石燈,此外盡是典籍,顯見田鏡修行生活寧靜恬淡。
奉茶畢,田鏡落座,朝著浩宇微笑道:“曾聞浩真人已成為朝廷重臣,不料你還記掛著老夫這個凡夫俗子,老夫感激涕零。”
浩宇嘆息道:“田真人,昔日在縣衙安然任職,皆因我而令你失去官位,更被迫背井離鄉,我實在愧對你啊。今因私事探訪歙縣,得知你老遭遇之后,心掛念之下,特遣胡捕頭引路前來拜訪。如今見你在鄉間修為精進,生活安逸,我才略感寬慰。”
胡烈也附言:“大人一踏入歙縣便急于詢問田真人您的消息,在下看出他對您確是一片誠意,因此帶他前來拜見,田真人不會因此而責備于我吧?”
田鏡聽罷,眼底流露出一絲感激之意:“大人您功成名就不忘舊友,老夫深感榮寵。唉,雖然因大人之事,我失去了官職,乃至隱居于此地,但實際上,我對大人心中并無絲毫怨恨。這一年多以來,這鄉間的修煉生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日間侍弄花草,夜晚研讀仙經,反而感覺身體更為康健。而且,老夫也在這期間領悟了一些以前未曾察覺的道理,意識到當年在衙門中的作為實屬不該,若非大人點醒迷津,恐怕老夫便會糊里糊涂地度過一生。所以實則大人對我是有再造之恩的。”
浩宇聞聽此言,心中歡喜,回答道:“只望田真人不再記掛此事,則在下便可稍感安慰。想我之舉竟致田真人受宵小欺辱,實令我不安。”
"提及這些修行者,老朽愈發感到羞愧,怎奈何竟與這般為惡修煉者共度多年時光,始終未能識破他們的真面目。幸虧胡統領尚存俠義之心,正是得益于他的援手,老夫這副垂暮之軀才能安然至今。”田鏡言罷,向胡烈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番話語過后,胡烈察覺到浩宇似有所思,不禁微笑著說道:“大人若有須與老朽商議之事,請直言無妨。我知大人深夜造訪,絕非僅是為了詢問老朽在此修行的情況。”
“田老居此秘境修煉多年,果然心智更加敏銳。的確,我此次前來拜會,確有要事相求于您。”浩宇示意呂岸一眼,呂岸立刻領悟,起身出門在外守候。胡烈見到此舉,以為浩宇欲與田鏡私下密談,遂欲跟隨離開,卻被浩宇一把挽留:“胡統領并非外人,不妨留下傾聽。呂岸在外面守護,我們方能安心交談。”
見浩宇行事謹慎至此,胡、田二人心中皆感莊重,于是端正身形,靜待浩宇言語。浩宇品茗一口后,緩緩道:“胡統領身處朝廷中樞,自然清楚此事;田老您也應該知曉,如今老夫已躋身京城官員之列了吧?”
田鏡點頭回應:“不錯,此事我已從胡統領處得知,并深感欣慰。”然而,浩宇從中捕捉到了田鏡眼中那欲言又止之意,遂朗聲一笑,直言道:“田老,您心中所想,只怕是認為我雖升職高官,卻淪為魔宗之爪牙,即便身為故交,對于我當前的身份亦難以認同吧。”
“我……”田鏡未料到浩宇直戳痛點,想要辯駁卻又覺得良心不安,一時之間啞口無言。浩宇繼續道:“實則田老您的疑慮情有可原,只要稍微明了朝政之人,皆會對正義抱持堅守。倘若我真的淪為魔宗附庸,何止是你們,就連我自己也會唾棄自身。”
“原來如此,浩大人您并非真正效忠于魔宗?”胡烈急切發問,這一問,袒露了他先前的揣測,田鏡見狀暗自發笑,卻并不打算點破令胡烈尷尬。浩宇并未在意胡烈心思,坦誠答道:“沒錯,我并未打算投身魔宗勢力之中。”隨即,他又將自己曾對柳進出的那一番肺腑之言重新述說一遍。
聽完浩宇的話語之后,二人臉上均流露出敬佩之情,顯而易見,浩宇所言句句出自真心。田鏡感慨地道:“原來是我誤會大人您了。我以為您入京是為了對付汪家,而汪家乃是東林教的分支,因此誤以為您已然成為了魔宗一員。未曾想,您能取得今日的地位,竟是憑借著在遼東疆域浴血奮戰,屢次以生命為賭注換來的,實在是讓老夫汗顏不已啊。”
浩宇淡然一笑,沉聲道:“爾等這般思量,并無不妥之處。若非我協助清虛宗鏟除了汪文言,并獻計對抗東林道盟,閹宗勢力或許難以掌控朝廷中樞,我亦無今日之修為與地位。然而當年我之所為,一方面源于憤慨汪氏家族的跋扈行徑,另一方面則是出于自身安危的考量。此后為保全身而退,便不得不輔佐魏忠賢等人籌謀,方使閹宗得以迅速崛起。”
二人聽聞此言皆瞠目結舌,但回想當日情境,汪家得東林一道之力支持,欲要將其徹底覆滅且自身安然無恙,確實唯有借助與之對立的閹宗勢力,實屬無奈之舉。田鏡理解過后,微笑回應:“閣下此舉無非是遵循內心良知之道,其中并無絕對的正誤。其實無論東林道盟抑或閹宗,皆意圖染指朝綱,無分善惡,僅在于各自手段罷了。”
浩宇搖頭嘆道:“二者之間仍有分別,東林道盟雖亦握有朝政,但他們畢竟是一群懷抱壯志之人,深受圣賢教誨,在治理國家和修養身心上尚有底線,然而那些閹宗之人則不然,他們一心只想利用手中權勢聚斂財富,對于黎民百姓生死卻毫不掛懷。是以,我恥于與這類人同流合污!”
田鏡二人交換了個眼神,確信浩宇此言出自真心,過了片刻,田鏡問道:“既是如此,大人又為何仍為其效力呢?”
浩宇一直在等待這個問題,目光堅定地看向田鏡:“我為官并非是為了閹宗,而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我大明的萬世基業。若讓他們肆意妄為下去,我大明社稷必將岌岌可危。故而我親近他們,乃是打算從其內部瓦解他們,剔除這些蛀蝕國家根基之輩,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這次前來歙縣,正是為了尋求一位盟友,單憑我個人之力,還不足以抵擋閹宗之威!”
“原來閣下此行是想請老夫協助對付閹宗?”田鏡至此才明白了浩宇的來意。
“正是,田老先生您歷經數十載,在歙縣擔任幕僚,雖身居小縣,但官場道理相通。若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對付閹宗的勝算便會大大增加,您是否愿助我一臂之力,共攘國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