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子有疾(上)
八月二十,勖勤宮。
晨光微露,鐘鳴聲還在紫禁城的每個角落回蕩,勖勤宮已經(jīng)迎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
信王朱由檢剛從睡夢中醒來,連忙上前扶起正在向他鞠躬的英國公張維賢:"老國公,不必如此客氣。"
這些天,他被困在勖勤宮,除了服侍他的幾個仆人,只有魏忠賢來過一次,沒想到今天卻見到了這位為大明付出一生的老人。
"殿下,情況緊急,老臣長話短說。"
"昨晚,天子突然昏厥,御醫(yī)們忙碌了一整夜,才讓天子轉(zhuǎn)危為安。"
盡管對朱由校的身體狀況有些預(yù)感,但他沒料到惡化得如此迅速。
聽說魏忠賢兩天前剛處決了一批給天子看病的御醫(yī),看來新招募的"江湖郎中"也難逃其咎。
"什么,皇兄病情嚴重?"
聽到這個消息,朱由檢心中一緊。他在勖勤宮里閉門不出,對外界一無所知,自然不清楚朱由校的病情。
"請殿下做好準備,恐怕就在近日..."
張維賢的臉上寫滿了恐慌,他一夜未眠,一進宮就直奔朱由檢所在的勖勤宮。
雖然此舉可能觸怒魏忠賢,但現(xiàn)在已顧不了那么多。
他是世襲的英國公,歷經(jīng)萬歷、泰昌、天啟三朝,更是大明顯赫的貴族之首,連魏忠賢也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好吧,老國公的教誨,由檢銘記在心..."
受到張維賢情緒的影響,朱由檢的心情也變得沉重,一方面擔(dān)憂自己的處境,另一方面憂慮皇兄的健康。
"信王殿下不必過于焦慮,天子已下令京城貴族和六部九卿全部入宮,殿下只要挺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
盡管這話有悖常理,但張維賢已顧不上那么多了,急忙對明顯消瘦的信王叮囑道。
這是大勢所趨嗎?朱由檢面色如水,面向乾清宮的方向,沉默不言。
因事態(tài)緊迫,英國公張維賢不敢在此久留,只匆忙對陷入思緒的朱由檢留下幾句話,旋即轉(zhuǎn)身邁向朝廷之外。仿佛聽見某種暗示,剛邁開幾步的張維賢忽然止步,目光中充滿憂慮,對信王說:“王爺,魏閹根基深厚,若將來登基,務(wù)必謹慎行事。”
他雖未直言,但深知這位自小聰明的信王必定能領(lǐng)會其意。之前朱由檢深夜召見他,詢問能否領(lǐng)兵入宮平定動亂,那時他就已明白信王對魏忠賢的真實態(tài)度。
朱由檢迎向張維賢關(guān)切的目光,堅定地點頭,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外。他清楚,張維賢的憂慮所在。
七年前,父親泰昌帝朱常洛驟然離世,兄長朱由校在東林黨的支持下繼承大統(tǒng),成為大明皇帝。東林黨憑“助龍之功”,結(jié)束了自萬歷中期起長達二十多年的黨爭,朝廷內(nèi)外盡是他們的身影,被譽為“正氣充盈”。
或許是察覺到皇權(quán)受到挑戰(zhàn),或是真的無意處理繁瑣國事,兄長不斷提拔魏忠賢這個親信宦官,放任他陷害忠良,清除異己。自天啟三年魏忠賢掌控東廠以來,短短四年,從內(nèi)閣首輔到地方總督,都成了他的傀儡。
面對權(quán)勢滔天的魏忠賢,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人擺布,掙扎只會帶來更大的災(zāi)難。盡管已近八月尾聲,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刻,朱由檢卻感到冷汗涔涔。
...
沉思片刻,朱由檢預(yù)感到風(fēng)雨欲來。近年來,魏忠賢在朱由校的默許下,殺害無數(shù)忠良,民憤四起。此刻聽說皇帝病重,恐怕不少貴族大臣會借此機會“撥亂反正”。
想到這里,朱由檢不自覺地皺緊眉頭,對身旁臉色蒼白的心腹太監(jiān)王承恩吩咐:“這兩日你寸步不離,哪兒都別去。”
“是,王爺。”王承恩此刻一臉恐慌,他早年隸屬曹化淳,因賞識得以進入信王府侍奉信王,這樣的“大場面”他從未經(jīng)歷過,此刻呼吸急促,雙腿無力。
朱由檢又想起一事,連忙提醒:“皇嫂上次送的糕點還剩不少,這兩天省著點吃。”
王承恩連忙點頭答應(yīng)。
對于乾清宮內(nèi)那位對他無微不至,卻又即將離世的"皇兄",朱由檢心中充滿矛盾,既不舍又無奈,只能暗自告誡自己,日后定要勤于鍛煉,掌握權(quán)力后務(wù)必整頓宮廷秩序。雖然皇兄親口解釋,數(shù)月前的"溺水"純屬意外,但這樣的解釋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堂堂大明皇帝,享受著世間最優(yōu)渥的生活和醫(yī)療條件,正值壯年,怎會因一次意外落水,就陷入"無藥可救"的境地?想到先帝武宗朱厚照,朱由檢的呼吸更加沉重。那位不拘常格的武宗皇帝,能親率軍隊,沖鋒陷陣,同樣因一次意外落水,英年早逝。
這個念頭讓朱由檢心頭一震,臉上閃過一絲震驚。昔日的武宗皇帝與他的皇兄竟有許多相似之處:都渴望強化皇權(quán),對文臣施壓,且都沒有子嗣,更巧合的是,都在壯年時期遭遇"意外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