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天朗氣清。

  或許是昨晚的小雨留下了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濕氣，伴隨著清晨的微風，不少白發蒼蒼的老臣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此刻，天色還未完全明亮，但雄偉的宮門外已人影綽綽，所有有資格參與朝會的在京官員都聚集在此，等待著晨鐘的敲響。

  也許是因為朝中要求恢復“東林”的聲音日益高漲，沉默已久的君主終于無法忍受，昨日下令，今日舉行天啟朝的首次大朝會。

  感受到這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參加的朝會，首席次輔施鳯來和閣臣張瑞圖臉上滿是失落。

  首輔黃立極已在前幾天辭職歸鄉，盡管走得有些狼狽，但在如今朝廷內外越發復雜的局勢中能安然脫身，也是一種幸運。

  想到這里，兩人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從首輔離職歸鄉后，他們也曾多次上書請求退休，但那些奏折卻如同投入湖水的石頭，沒有引起任何反響。

  想到這里，兩人的內心更加沉重，看向宮門的目光充滿了憂慮，不知道今天能否“安然退出”。

  除了這兩位憂慮的閣臣，稍后幾步的六部尚書們也都人心惶惶，臉色陰郁。

  自從天啟三年以來，得到天啟皇帝朱由校默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忠賢權勢滔天，從內閣首輔到地方總督，都是他的親信。

  作為帝國核心的六部不可能“置身事外”，因此現在的六部尚書都是“閹黨”成員。

  前不久，天子突然下令查處“閹黨五虎”之首的兵部尚書崔呈秀，使“閹黨”失去了一個重要人物。

  消息一出，朝廷震動，“閹黨”內部開始互相傾軋，各自尋求生存之道。

  然而，當“閹黨”內訌，互相指責之時，“東林”勢力趁機打壓，深宮中的天子卻又“消失無蹤”，讓人難以揣測他的真實意圖。

  與那些面色陰沉的六部尚書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后排的諫官御史們，他們竊竊私語，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喜悅。

  “閹黨五虎”之首的崔呈秀已被懲處，首輔黃立極也因壓力辭職歸鄉，據說次輔施鳯來和閣臣張瑞圖也遞交了辭呈。

  唯有以“忠誠”、“正直”著稱的閣臣李國普地位穩固，沒有聽說朝廷中有反對他的聲音。

  想到這里，這些面帶興奮的六位諫官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神情平靜、閉目養神的李國普。

  當前明朝的局勢嚴峻，"忠誠"和"正直"不再是保全自身的基石。以往宦官勢力強盛之時，容忍他們或許還能茍全。但現在，"宦官"群體人人自危，大明的朝廷重臣理應由東林黨人擔當，只有"正義滿朝"才能挽救大明于危難之際。一想到今日朝會上可能"一鳴驚人"，那些身披青色官服的六部言官都屏息凝神，望向宮門的目光充滿了期待。

  嗡嗡嗡。

  片刻后，遠處鐘樓沉重的鐘聲響起，宮門外的竊竊私語聲瞬間消散。在官員們熱切的目光中，深紅的左右掖門徐徐開啟，右掖門供武將出入，左掖門則為文臣通道。他們不自覺地整理衣冠，在上官的引領下，靜靜地移動。隊伍雖然無聲，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名叫"緊張"的氣氛，每個人都意識到，今日的朝會必有重大事件發生。

  有人，已經按捺不住了。

  ...

  ...

  僅僅半個時辰，各懷心事的官員們穿過jinshuiqiao，來到了廣闊的皇極殿廣場。一個月前，信王朱由校在此接受了百官的"擁戴"，登基為帝，成為明朝的第十六位天子。凝視著前方壯麗的宮殿，次輔施鳯來和閣臣張瑞圖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臉上顯露出猶豫之色。

  無視失落的施鳯來和張瑞圖，李國普，發際已見斑白，神色平靜地走向宏偉的宮殿，留下身后嘆息連連的兩人。

  "安靜！"

  正當施鳯來和張瑞圖交換眼神之際，一聲嚴厲的喝令從身后傳來，打斷了他們的思緒，將他們拉回現實。循聲望去，只見鴻臚寺的一名官員正嚴肅地站在幾位微笑的御史面前。那些笑逐顏開的御史似乎意識到自己"觸犯眾怒"，連忙恭敬地點點頭，不敢與鴻臚寺官員爭執。

  "已經等不及了嗎？"

  看著那些身著青袍的御史，施鳯來低聲自語。即使在宦官權力頂峰時期，"東林黨"仍掌控著監察院這一尊貴機構，使得眾多御史心甘情愿地為他們奔波。如今朝會還未開始，這些負責密報的御史已喜形于色，顯然胸有成竹。

  來勢洶洶啊。

  深呼吸一口，望著前方漸行漸遠的李國普，次輔施鳯來和閣臣張瑞圖猶豫片刻，步伐蹣跚地邁向皇極殿。

  在鴻臚寺官員的監視下，隊伍短暫的停頓后再次緩緩前進，滿心歡喜的御史和六部官員們謹慎地維持秩序，安靜地向前走去，然而他們起伏不定的胸膛卻泄露了內心的急躁。

  片刻之后，龐大的行列踏入了皇極殿，殿內燈火輝煌，與外面仍顯昏暗的天色形成鮮明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