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富貴險中求
在盧象升的記憶中,自他懂事以來,從未有一天,心情像此刻這般起伏不定,即便是昔日金榜題名,高中進士之時,他也未曾如此心潮澎湃。
他還未從女貞族可能出現在京城之外的“噩耗”中恢復過來,不遠處的天子又拋出了一個讓他猝不及防的設想。
趁著女貞族傾巢而出的時機,突襲其腹地,掃蕩敵營,收復失土?
這個想法剛在盧象升腦海中閃現,便深深扎根,占據了他全部思緒;不遠處的司禮監秉筆王承恩和御馬監提督也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自從古老的酋長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建立神秘國度,稱王之后,朝廷的軍隊在神秘的遼東戰場上連連失利。鐵嶺和開原的要塞先被遺忘的種族占領,接著撫順與清河堡失陷,隨后沈陽城與光芒之城遼陽也落入敵手。
最終,就連被譽為“遼東守護之盾”的廣寧城,也被異族的女真大軍所掌控。盡管近幾年,朝廷倚仗固若金湯的“寧錦防線”以及火紅色的巨炮——烈焰魔炮,先后取得了“寧錦大勝”和“錦州大捷”,勉強保住了皇家的尊嚴,然而,實際的領土并未收復一分一毫。無數士兵和民眾依舊流離失所,只能遙望被迷霧籠罩的家園。
假如遼東巡撫畢自肅能在女真大軍全面出動之際,果敢地收復失地,那么天子所面臨的種種質疑都將煙消云散。畢竟,恢復故土比起任何權衡得失,都要更為緊要。
“陛下?”
盧象升張開口,想說什么,卻發現平日里伶牙俐齒的自己此刻竟詞窮了。
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漸漸鎮定下來。光復故土的誘惑固然巨大,但天子的安全才是首要任務。畢竟,一旦讓女真鐵騎穿過薊鎮,直逼京城,又有誰能保證女真大汗皇太極和他的英勇八旗不會威脅到神圣的皇城呢?
要知道,如今的大明帝國早已不再是那個昔日的“天朝上國”。山東的“抗倭兵”不再響應勤王號召,那位曾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于謙,也已成為歷史的記憶。
如果女真軍隊真的逼近京城,僅靠名義上的“京營”是無法抵擋的。盡管現在的“京營”已經改頭換面,忠心耿耿的石柱土司已在軍中任職已久,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然而,盧象升深知,一支軍隊從無到有,需要經受多少磨礪和試煉。
“朕曾聽聞,當年的寧遠伯在遼東馳騁之時,依靠的就是那犁庭掃穴的神技,使得女真各部落與蒙古大軍無不俯首稱臣,不敢輕啟戰端。”
即使是擁有“未來記憶”的朱由檢,也無法抵擋“開疆拓土”的誘惑,聲音瞬間變得激昂起來,神情也充滿興奮。
這一幕,令身旁伺候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心頭一震。當年“奢安叛軍”覆滅時,天子雖也激動,但從未像現在這樣難以自持。
看來,天子最關心的,還是那千里之外,建州女真的動向。
“盧卿,告訴朕,是真的嗎...”
看見盧象升沉默不語,案后的朱由檢提高了嗓音,目光變得堅決。
“稟陛下,確有此事。”
稍加思索,盧象升緩緩點頭,語氣復雜地躬身回答。身為書生出身的他清楚,天子口中的“寧遠伯”正是當年在遼東縱橫三十余載,聲名赫赫的遼東總兵李成梁... ...
對于李成梁這位傳奇人物,民間的評價猶如夢幻之境中的迷霧,有人說他在遼東邊境守護了三十載,功勛卓著;也有人指摘他握兵自重,對王廷的召喚總是敷衍應對,甚至為了維持權勢,不惜養虎為患,眼睜睜看著建州女真日益壯大,終成難以駕馭的巨擘。
然而,無論怎樣,談及遼東的神話,李成梁的名字猶如星辰般閃耀。昔日,當他擔任遼東軍神時,那支遼東鐵騎如鋼鐵洪流,所向披靡,無人能敵。
李成梁獨特地位的鑄造,不僅得益于麾下勇猛的騎兵團,還有他秉持的“直搗黃龍”戰術。每遇女真或蒙古部落伺機而動,他便兵分兩路,一路在前線誘敵深入,另一路則秘密突襲敵人的巢穴。
年復一年,李成梁便成了遼東戰場上無可替代的“霸主”,威震三十年。
"盧卿,勿需憂慮,朕并非輕率之舉,只是一時心血來潮。"
正當盧象升滿腹疑慮之際,朱由檢的聲音在溫暖的殿閣中悠然響起,化解了房間中微妙的緊張氣氛。身為洞察一切的君王,朱由檢深知,即使女真大汗皇太極能夠穿越蒙古,領軍翻越崇山峻嶺,突破薊鎮防線,抵達京城,也無法撼動固若磐石的帝都北京。
他只需一封密令,令遼東巡撫畢自肅執行“圍魏救趙”的策略,率部攻取廣寧城,便足以迫使女真大軍撤退,或許還有機會收復失土。但他同樣明白,這樣的計劃一旦泄露,必遭朝廷一致抵觸,無人愿意見到女真鐵騎出現在京城之外。
畢竟,歷經兩百年傳承,京城周邊的土地已被瓜分殆盡,無論權貴顯赫還是富豪紳商,乃至皇親國戚,都不愿讓女真鐵騎踏上他們的“領地”。
"還請陛下以天下為重…"
盡管知道面前的天子多半是在寬慰自己,盧象升依然神色鄭重地說道。大明經歷了多年的動蕩,好不容易才迎來了一位復興的君主,絕不容許任何閃失。
至于在遼東半島如日中天的女真鐵騎,只要將他們封鎖在關隘之外,大明憑借無可匹敵的國力,早晚能將他們消磨殆盡。
"朕自有計較…"
微微點頭,朱由檢眼神閃爍,他過于天真了,就連被譽為“明末三英”的智者也未贊同他的激進之舉,更何況那些固步自封的朝臣?
看來,他需要另尋出路,絕對不能坐待危機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