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計謀1
那行刑的錦衣衛不知該不該繼續,請示衛凜:“大人?”
衛凜沒答,他背著手,轉頭詢問起楊今明的意見:“楊大人覺得如何?這刑要繼續動嗎?”
楊今明在李鶴鳴與衛凜之間看了幾眼,總覺得兩人在打什么啞謎。
他看了看李鶴鳴一身恐怖的鞭傷,拿捏著中間的度,思忖著道:“若你們有你們的章程,那便按規矩來。但犯人既已傷重,為避免意外,若能不動,自然最好。”
他說完,本以為衛凜會爭上幾句,下令再打上幾鞭,沒想衛凜聽罷竟是直接站了起來,抄起桌上沒寫下兩個字的供詞:“既如此,那今日便暫且到此為止吧?!?br/>
那錦衣衛聽得這話,將鞭子掛回墻上,解開了李鶴鳴身上的粗繩,押著他朝著關押他的牢房去了。
打了一堆腹稿等著與衛凜爭辯的楊今明:“……?”
衛凜抬手:“楊大人,請吧?!?br/>
楊今明稀里糊涂地站起身:“那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衛凜聽他似有些意猶未盡,貼心道:“大人如若想留下來住上一挽,也未嘗不可。”
楊今明一聽,立馬朝著衛凜行了個揖禮,徑直大步離開了。
楊今明離開詔獄后,衛凜又孤身一人來到了關押李鶴鳴的囚房。
北鎮撫司的詔獄建在地下,獄中潮冷濕寒,終年不見日光。獄中許多罪奴都是因受刑之后傷口染膿,不愈而亡。
衛凜推門而入時,李鶴鳴正借著廊道墻上的微弱燈光處理身上的鞭傷。
他脫去了上身染血的囚衣,微躬著背脊坐在窄小的床頭,露出半身新舊交錯的傷疤。
數道鮮血淋漓的鞭傷橫過胸腹,有些已結了血痂,有些潰爛感染,已在灌膿。
而方才所受的這一道,此刻還在緩緩往外滲血。
他腳側放著罐辛辣的烈酒,右手捏著把鋒利纖薄的小刀,刀尖抵著傷口輕輕一旋,濁膿爛肉便落了地。
污血從傷口涌出,痛感攀頂,叫人頭皮發麻,可李鶴鳴手里的動作卻沒停下來過。
給自己剜肉療傷絕非易事,他動作雖迅疾輕巧,但不過動了數刀,熱汗已淌了滿身。
李鶴鳴聽見衛凜進門,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處理傷口。
衛凜也沒打擾他,抬手取下墻外一盞油燈掛在囚房中,環手靠在門上等。明明手里積壓著數件要事,偏偏一副不慌不忙的清閑模樣。
有了油燈照明,李鶴鳴便能看清傷口上細小難辨的膿腫處,手上的動作也越發利落。
與其說在療傷,但看他胸腹前多處剜去腐肉后血流不止的傷口,不如說在遭受另一番酷刑。
挑完爛肉,李鶴鳴已是滿頭大汗,他忍者痛,有些氣喘地皺著眉放下刀,拿起手邊一卷白布塞入口中,而后拎起腳下的燒酒,往挑出膿腐的傷口處緩慢而精準地淋了下去。
冰涼刺激的酒液徐徐沖洗過傷口的污濁,李鶴鳴渾身肌肉賁張,青筋暴起,手穩穩提著酒罐,硬是強忍著沒叫出聲。
鮮血混著清亮的酒液一并順著皮膚往下流,血腥氣中冗雜著厚濃的酒香,混成一股難言的刺激氣味,彌漫在空氣中,久久未散,這過程實在堪稱折磨。
李鶴鳴提著酒罐往各處傷口足足倒了半罐子酒,將傷口徹底洗干凈了才停下來。
他放下酒罐,坐著緩了一會兒,取下口中白布開始包扎傷口。
燒刀子一澆,白布一纏,這傷便算處理完了。
北鎮撫司的詔獄不比尋常牢獄,尋常牢獄或可托人帶幾瓶傷藥療愈,也不至于受這份苦。但北鎮撫司的詔獄里,即便你是太子皇孫,頂多也只能捎進來一瓶辛辣的烈酒。
衛凜不用問,都知道這酒是何三帶給李鶴鳴的。
何三本就是李鶴鳴的人,李鶴鳴入獄后,他有事無事便在這囚房外晃悠。
負責看管李鶴鳴的錦衣衛也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必要時便裝聾扮瞎,任何三往囚房里送酒送刀,就連他往李鶴鳴那冰冷狹窄的床上鋪了層蠶絲軟被都全當看不見。
衛凜握刀敲了下墻壁,對著門外的錦衣衛做了個手勢命其離開,等人走遠,他才終于開口。